事件回放 钱锺书书信将拍卖 102岁杨绛发怒 今年5月,“《也是集》———钱锺书书信手稿专场”拍卖会即将举行的消息见诸报端。据报道,66封钱锺书书信和《也是集》手稿,12封夫人杨绛的书信和《干校六记》手稿,6封女儿钱瑗的书信将集中拍卖。这件事触怒了102岁的杨绛先生。 杨绛给手稿和书信的原持有人、曾任《广角镜》总编的李国强打去电话表示,“我当初给你书稿,只是留作纪念;通信往来是私人之间的事,你为什么要把它们公开?”“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请给我一个答复。”李国强在事件发生后一直保持沉默,从未露面接受采访。 钱锺书书信、手稿是如何进入北京拍卖公司这一条渠道的?书稿的原持有人李国强给杨绛的回信又是如何进行交代和解释,杨绛又如何回复他?为了揭开这个谜底,成都商报记者今年7月在香港采访书展活动期间,约见了李国强,在与记者见面时,他敞开心扉,聊了几个钟头,还原了上个世纪他与钱锺书杨绛一家的情谊。 李国强经过三个多月的反复思考以及记者与其反复沟通后,近日终于愿意首次吐露心声。对于杨绛和钱锺书书信拍卖一事,他说起时两度落泪,“我不能奢求再得到她(杨绛先生)的原谅。她将永远不再会信任我。几十年的感情难道是这样的吗?” 杨绛先生说得好,几十年的感情,是用金钱可以买卖的吗?多年的感情,都可以成为商品去交易吗?她说她想不通,这是她的心里话。” 我自己没有公开这批信札(指《干校六记》),跟北京中贸圣佳拍卖公司完全没有合作和交往。我在香港是私人转让(与钱家的其他通信),并无‘公开示众’,真正有私密和敏感的信,我很多年前已经烧掉了。没有烧掉的,我以后死了,也会捐出去的,不会永远是我的。” 我已经66岁了,近年身体不好,不知哪一天就一睡不起,我必须把这些物品,在还清醒时交给更年轻的人,给真正爱好收藏的人保存下去,这样这些东西才能永久的是宝。” 独家专访 钱锺书冰心沈从文金庸…… 他收藏有逾万份名家手稿书信 约见李国强是今年7月19日傍晚,天下大雨。闷热潮湿的空气中,成都商报记者在香港会展中心附近的酒店等来了驱车赶来的李国强,即使是香港最炎热的夏天,他也是穿着衬衫西装。 一到餐厅坐下,李国强就明确告诉成都商报记者,自己不希望再聊起有关钱锺书书信一事,于是,以香港书展为话题聊开了。李国强现任香港各界文化促进会理事长,这个会是由包括李嘉诚、曾宪梓等担任“首席荣誉会长”,金庸也是“荣誉会长”,许多名人、名家都是该会的成员。 这几年,李国强和同事、朋友一起为香港各界文化促进会编辑了大量有关历史文化的书籍,此外他于6月份在香港中央图书馆主办盛大的《中国情、中国梦》大型陈列展,展品大都由他来提供。 为何他有这么多的历史文物资料,他说自己多年来已是一个“收藏迷”,家里四处是堆积如山的陈旧泛黄的资料,有书、画、名人手记、日记、珍贵图片、旧地图等等。例如钱锺书、沈从文、金庸等名人给他写的信、题的字。“我只收集珍贵的文物资料,超过十万份以上,但是有些不易保存已经长虫,灰尘也很多,家人很有意见,他们无法理解。他们不知道这些资料在我去后如何处理,将来珍贵的资料又将往何处去?” 李国强介绍,他收藏有逾万份名家手稿书信,当中包括有沈从文、钱锺书、杨绛、冰心、曹禺、臧克家、卞之琳、关山月、黃苗子、周谷城、华罗庚、金庸、饶宗颐等等。 书信拍卖风波中 23家博物馆到香港找他合作 在香港寸土寸金之地,他为了收集和保存这些资料文物,专门买了一个仓库,“几百平方米的仓库,专门用来堆放各种书信、日记、手稿等等。”后来他的朋友知道他的爱好,也会转送一些书信给他。 李国强介绍,他见过几次四川的作家流沙河,“我们过往也有几次通信。”他还有很多四川作家老友,包括已故的沙汀、艾芜。数学家华罗庚曾在美国写信给他,畅谈个人的生平抱负;沈从文和他也是朋友,也给他写了大量的书信和古诗,其中提到如何追求女朋友(即沈从文后来的妻子张兆和)。他还在香港买相机胶卷、书籍给沈从文寄过去。另外,他也简单谈到了卞之琳出书和臧克家的通信。 因为钱锺书书信拍卖风波的事受到媒体长期关注报道,很多人纷纷找李国强,“因为这个事,内地竟有23家博物馆馆长来香港专程找我,要交换各种文物资料。” 回应质疑 《干校六记》手稿还在我手中 真正有私密和敏感的信,很多年前已烧掉 李国强与钱锺书等的书信,为何会落入拍卖公司手中?李国强说,他是在香港出版了《干校六记》,杨绛把这些手稿都送给她,并说“作为礼物送给你。”李国强认为这些十分珍贵,小心保存几十年,但随着年龄渐老,身体有病,现在已连行走都有点困难,而家人对这些物品没有兴趣,他觉得这样的资料需要传承下去,“我已经66岁了,看着很多朋友前辈去世,我近年身体不好,不知哪一天就一睡不起,我必须把这些物品,在还清醒时交给更年轻的人,给真正爱好收藏的人保存下去,这样这些东西才能永久的是宝。”今年春天,他转手卖给一个画苑藏家,他猜测,可能这藏家又卖给了人,“转手”又“转手”,就这样他也不知道最终去了哪里。“但一些媒体报道,杨绛钱锺书的书信和手稿中包括《干校六记》手稿已经出售,这不是真的,《干校六记》的手稿现在还在我的手中。”《干校六记》1981年4月在《广角镜》刊出后,迅即引起文坛震动,1981年5月初《广角镜》在香港又出版了《干校六记》单行本,并连续几次再版。 没有烧掉的,我死后也会捐出 李国强知道书信拍卖的消息后也十分不安,但他说是谁拿去拍卖的确他也不得而知,由于“物权”和“处置权”已转手,他已经没有办法控制。“杨绛先生希望所有的书信都能由收件人保存,不要其他人拿到手,外面有学者写她和钱锺书先生,她都会不高兴。这是她的心意。钱锺书先生有他自己看法,他们的女儿钱瑗比我大十岁,性格想法也是和父亲一样。但对杨绛先生我很敬重她,我为此深感歉意,虽然她之前一再在信中说到把书稿送给我,版权属于我。”李国强认为,他自己没有公开这批信札,跟北京中贸圣佳拍卖公司完全不认识,完全没有合作和交往,没有侵犯著作权,他在香港是私人转让,并无“公开示众”,他说:“真正有私密和敏感的信,我很多年前已经烧掉了。没有烧掉的,我以后死了,也会捐出去的,不会永远是我的。” 看到杨绛的指责,特别特别难受 “但是我确实有错失,”他说到这,食指点着桌面,一字一句地说:“杨绛先生说得好,几十年的感情,是用金钱可以买卖的吗?多年的感情,都可以成为商品去交易吗?她说她想不通,这是她的心里话。”这段话似乎是敲进了李国强的心,所以他每个字都记得,并且念了多遍,他说完双手紧紧握拳。 成都商报记者问李国强,当时看到杨绛这么指责他是什么感受,他顿了很久,哽咽地说:“特别特别难受。”李国强继续说:“人总是有感情的,况且她已经102岁了,又是那么孤单的一个人。” 他说,当时他接到杨绛电话后,自己曾立即写了一封信寄给杨绛,信中只简单地说了:“我没有拿去北京拍卖,我也是收到您电话后,立即看了内地网上报道才知道的。不过我认为,这些书信最后能到博物馆是最好的。即使现在在我手里,等我不在了也会捐给博物馆。” 记者问这封信寄过去后来关系是否好了,李国强撇着嘴说:“不会好,已经不可能好了。”说完,他低头不做声,沉默了半分钟。 李国强说,后来他在网络看到媒体的报道,许多内地和香港的记者想要采访他,但他都一句不吭,他觉得说什么都是错,只会越描越黑。记者问他“你为何不向媒体解释呢?”他说自己有一个最大的顾虑,“媒体如果说得太强硬,万一杨绛大姐受不了刺激,那我就是酿成了最大的罪过,错上加错!” 昨日,李国强在和记者邮件沟通时又说:“我是钱锺书先生在香港最信赖的两个朋友之一,我和她(杨绛)的关系也一直都很好,但这次对她的伤害无法弥补了。”李国强称,他不希望102岁的杨绛再受到任何有关此事的刺激。 回忆友谊 李国强依然能记住信中钱锺书说过的话 聊起收藏的封封书信,李国强不得不说起当年和钱锺书是如何相识,“你肯定都不相信,我是才二十多岁小伙,钱锺书怎么可能给我寄信?《干校六记》也是在香港最先由我所出版。”当年,李国强是《广角镜》的总编辑,他的一位年轻朋友马力(后任香港立法会议员)在《广角镜》杂志上发表了评论《红楼梦》的文章,钱锺书看后十分欣赏,后来两人开始通信,两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到现在,李国强依然能记住信中钱锺书说过的话语,多次给记者倒背如流。李国强念叨这些往事,眼眶有些湿润。 希望这篇迟了三个多月的报道,能够解开一个心结 因为伤害了杨绛,李国强近几个月一直处于自闭焦灼中,自从采访了他,我的焦灼也几近于李国强了。 当时,在约定地点等李国强,他下车后,一瘸一拐地走到我的面前,打了个招呼,脸部肌肉略有抽搐,我曾经在网上看过他的照片,虽然仅此一张,但相貌十分清晰,神采飞扬,和眼前的这个人差别很大。后来我才知道,因为他上了年龄,且身患疾病。 发生信札风波后,李国强一直藏着保持沉默,第一次面对我吐露心声。他聊了很多关于杨绛和钱锺书,回忆起尘封于上世纪的一段忘年之交,眉飞色舞;说起拍卖手稿和书信,他显得很沉重,甚至两度落泪。纯洁的友谊染上铜臭味,让他对杨绛怀有深深歉疚。我十分理解他的心情,谁会希望破坏这样美好又难忘的友谊呢?过去的美好回忆和现而今的焦灼现状,让他内心难以名状的悲伤和无奈。他曾经可以自豪地向友人诉说自己与钱锺书畅聊,杨绛先生对他的信任,但这一切自豪在杨绛发表声明后戛然而止,他找了一个地方默默藏起来,不接电话,不与外人诉说。 “我不能奢求再得到她的原谅。她将永远不再会信任我。几十年的感情难道是这样的吗?”这句话他说了很多遍。李国强说自己不是冷酷无情的人,他找了很多理由来为自己开脱,刚开始他选择逃避,拒绝露面,他希望事情淡出人们的视野,和我见面是一个意外,他告诉我绝不会就此接受访问。慢慢聊的过程中,他才决定敞开心扉,他说自己是一个真性情的人,自己并不是网上那些人骂的只顾利益,兜售朋友物件的商人,他不是不重感情,他说这些是因为把我当朋友。他说了很多,足足三个多钟头,他对钱锺书一家的感情以及现在的悔恨憋得太久,因为我的出现,突然倾泻而出。 分别时,李国强再次很诚恳地说:“我们交个朋友,我是真诚毫无保留地说,这些话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有我的难处,你一定不要报道。”于是,我的初稿在7月20日写出来后,在这三个多月里一直躺在稿库中。期间,反复和李国强交流,倾听他的想法,慢慢地,他打开了心境,审定和修改稿件,并全权交由记者处理,还向成都商报提供了很多珍贵照片。但他还是再三叮嘱,不要再让这件事伤害他尊敬的杨绛老人。 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人,真正能成为朋友却是难得的情谊。今年,李国强66岁,杨绛102岁,如何这一对本来和睦的忘年之交能够冰释前嫌,让杨绛先生不再受伤,让李国强不会遗憾终生?这的确很难想到结局,而我,希望这篇姗姗来迟的报道,能够解开一个心结。(陈谋) (编辑:盘古收藏网 来源:成都商报) |
视点
商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