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排行榜 信还是不信 艺术品评应该有多重标准

　　我们目前的市场经济体系里，中立的第三方机制没有完全成熟。只有政府和企业两个主体，那么就不可能有真正中立、客观有公信力的排行榜，这种排行榜最合理的应该是由非营利的第三方机构，如社团、行业协会之类的自律性行业组织去做会相对中立和客观。同时，社会性的排行榜，除了公信力之外，还应该是多元的，不能以财富的排行去代替所有的排行。

　　“2016胡润艺术榜”日前揭晓，在艺术圈颇受关注。据榜单显示，崔如琢连续两年蝉联该榜榜首，成交额接近8亿元。曾梵志、何家英、范曾、尚扬、刘国松、朱铭、姜国华等跻身前十名。而马云现身胡润艺术榜则出人意料。

　　对于此榜，也有人不甚了然。有媒体采访以2447万元的成交额排名榜单第43位的著名国画家周韶华先生的家人，对方表示，周老并不知道自己入围了胡润艺术榜，“他对于自己作品的成交价格看得很淡，也不太关心。”

　　国内类似榜单还有“AMI中国艺术市场书画年度排行榜”“中国当代书画TOP排行榜”“美术学院财富排行榜”…… 那么，艺术排行榜是否等同于财富榜？“最贵”艺术家就能被称为“国宝”艺术家？此类榜单从调研到发布其过程是否严谨严肃？对艺术从业者、艺术市场会有何影响？

　　胡润艺术榜可信度堪疑

　　在西南民族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副教授马健看来，胡润艺术榜并非名副其实。“严格来讲，胡润艺术榜应该叫做胡润艺术财富榜或者胡润艺术市场榜更准确。因为该榜单完全是根据创作者在公开拍卖市场的作品总成交额为在世的创作者排名。但胡润艺术榜将艺术完全等同于艺术财富或者艺术市场的想法和做法，显然是简单和错误的。可以说，胡润艺术榜树立了一个非常不健康和不正确的艺术价值坐标体系。”马健说。

　　“一个有公信力的排行榜，是社会成熟的标志。”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研究员张晓明是《中国文化产业蓝皮书》主编、中央文资办《国有文化企业发展报告》首席专家，他对文化产业发展及其评判有着长期深入的研究。他认为，排行榜本身必须有公信力，有第三方机制，所以排行榜能不能被认可，标志着现代社会治理体系的成熟度。“我不赞同现在社会把关注度过多集中在财富的数量大小上。我们已经进入到一个新的社会发展阶段，社会发展不能用GDP去衡量，个人和企业的成功，也不能仅用财富的规模大小去衡量。应该建立一套衡量我们社会进步的完整的指标体系。就目前来讲，还是在财富规模上做排行，是片面的。”

　　在艺术市场领域从业30多年的贾廷峰表示，对各种榜单非常警惕，几乎不相信、不关注，担心它会误导很多大众，而且很多榜单的的确确是在误导。“我更关心的是慈善榜单，其余的榜单，比如‘最有潜力’等所有加‘最’的都要警惕，往往这种带有忽悠性质的榜单都会让人误解。”

　　今年的胡润艺术榜，马云因为与曾梵志合作完成的《桃花源》拍出3469万元而首次现身。对此，美术评论家雒三桂说：“把自己的作品运作成天价，并不能证明其艺术上的成功，也不能保证其能够在艺术史上留下好名声。价格不等于艺术，也不等于价值。马云的作品价格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商业策划，不值得当真。”

　　雒三桂表示，很多财富榜从无业内专家参与，也未经任何公众投票参与，只看表面，不看真实，不具备可信度，更多的是娱乐性质，不值得关注，只不过是谈资而已。“在艺术产业或更大的文化产业领域内，我更关注年度中国文化人物或年度文化事件一类的排行榜，因为这样的排行榜是经过业内专业人士共同讨论投票选出的，其结果符合大家的期望，也基本符合实际。”

　　拍卖数据不能作为制榜唯一依据

　　据媒体报道，胡润艺术榜榜单的数据来源于AMMA雅昌艺术市场监测中心，类似的“2015艺术家富豪榜”则从2015年各大拍行、画廊、艺术机构数据及业内人士的推荐等，最后综合评选而出，但这中间数据的真实性、数据的代表性，确实值得商榷。据《参考消息》报道，胡润也承认，他的排行榜所依赖的拍卖数据离“精确”差得很远。他说：“众所周知，许多拍卖价可能是骗人的，一些作品最终并没有成交。（拍卖市场）存在许多问题。”

　　“拍卖市场只是艺术品市场的很小一部分。而在公开市场里，拍卖市场又是很小一部分，所以，类似的榜单完全不能代表中国整个的艺术品行业发展状况。而且中国的拍卖市场还不是一个成熟的市场，所以很多拍卖价格有虚假性。”张晓明提出一个业界比较认同的交易比例，即公开市场和地下灰色市场之间交易额相比较，普遍的说法是1∶10。

　　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是，中国艺术品市场乃至整个中国文化产业体系都还没有建立起一套科学和完整的统计体系，所以，拍卖数据的质量是大有问题的。对此，马健分析道：“姑且不论真拍还是假拍，根据中国拍卖行业协会的统计，拍品的最终结算率也就一半左右。依据这样的数据排出来的座次能有多大意义？排行榜是不是至少应该多等一年半载，根据拍品的实际结算情况再统计和发布呢？做严肃的排行榜很难，假如退而求其次，想做尽可能严肃的排行榜，那就得舍弃排行榜的新闻性，尽可能追求数据的真实性。”

　　雒三桂认为，一个严肃的排行榜的出炉必须以坚实的统计数字为基准，主办方也必须具备权威性。尤其是中国当代艺术市场，其可信度根本无法把握，背后的商业秘密无从得知，数字根本靠不住。艺术品拍卖，除了古代和近现代作品基本是市场行为之外，天价当代艺术家鲜有不通过暗箱操作得出的价格或成交额，这已经是业内公开的秘密，不需要多说。至于花了什么代价，准备达到什么目的，艺术家个人自然清楚，其实旁观者也十分清楚，就是没人说破，但这种方式也的确获得了商业上的成功，达到了部分目的。“但总有些人会认为某些天价艺术家的成交价是真实的，真的会出钱来买，他们却不知道中国玩家早就摸透了他们的心理，照方抓药，把虚假成交做得看上去十分真实了，所以最终还是上当。当然，更多的是外国人用资本运作的方式欺骗中国人，规模大，花样多，下手早。在这方面，中国人是学生。”

　　艺术品评应该有多重标准

　　值得注意的是，运行比较成熟的西方艺术市场，却很少类似的艺术榜单。国际最知名的艺术排行榜应是英国《艺术评论》（ArtReview）杂志每年公布的Power100（当代艺术最具影响力的百人榜），以及业界比较权威的梅摩艺术品指数。即使是公认的榜单，也会招来不少的诟病。究其原因，以市场成交价格来评判艺术家的成就，永远是不全面的。

　　画家、美术评论家谢春彦说：“中国的艺术市场一片混乱。人们总是在寻找一个标准，以便按照这一标准来评价作品，但艺术并不像奥林匹克竞赛。”

　　中国传统艺术向来有排名号的习惯，如古代有些画评将画家分品论述。从《画品录》将画家分为六品，到《唐朝名画录》分神、妙、能、逸四品，这些品评或从一家之言，或兼听并蓄，但是都有基本的衡量标准。雒三桂表示：“古人的品评是有标准的，无论是人品、诗品、画品、书品，都有一套完整的理论基础，并且是社会公认的。尽管随着审美标准的变化而前后有些出入，但与金钱没有关系，且基本上都是后人品评前人，被品评的艺术家都是已经去世，其艺术成就基本盖棺论定。虽然对当代活着的人也有品评，但只对其作品风格和艺术水平作一基本描述，绝不牵涉价格之类的东西。”

　　在首都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美术史论系主任陶宇看来，现在按照财富来排位，与古人的品评不可同日而语。“艺术品的艺术价值，从根本上讲，是很难用金钱来衡量的。现在成交价格的排行榜，也是地位榜、座次榜，反映了功利主义的思想，好像价格高的就是艺术价值高的，就是受人追捧和尊敬的。这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所以这里边除了艺术水平和价值财富外，还隐含着用金钱来衡量其社会地位、江湖地位的情况，这是不客观的，也会对人的价值观产生负面影响。”

　　历代画论对艺术的品评都有其合理之处，虽然个人趣味和评判标准也直接影响着评判结果。但与现在常见的各类榜单相比，过去排的名号大都有“底线”，主要以艺术本身为主，而不涉及市场因素。“现在的某些榜单，就夹带了不少‘私货’。例如，我见过的一个所谓的‘大师’榜单，前面的几位都还‘正常’，后面就夹了几位闻所未闻的艺术爱好者。还有一些榜单居然还创造了很吓人的称谓——‘国宝艺术家’。在‘大师’满天飞的当下，‘国宝艺术家’这个称谓比‘大师’还‘大师’。”马健说。

　　排行榜急需公信力和权威性

　　“我倒希望更多的企业家介入艺术，至于马云具不具备这个水准应该另当别论。马云也不会在乎这些，真正艺术圈内的人也不会把它作为一个真正的参照。”贾廷峰认为，艺术市场存在一种跟风的现象，艺术财富类榜单的出现，虽然真正的艺术家不屑于此，但对于想炒作的艺术家会干扰、刺激他。所以他提出，不要受价格的左右，要看画作本身和艺术家，看有没有创新性，看对艺术史有没有贡献。“在中国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往往画得不好的反而卖得很好、榜单有名，画得很好的却不屑于此。而且榜单不能排除人为操作的因素，所以不要轻易相信榜单的所有内容。真正的艺术品价值不在于头衔、指数。拍卖价格与真正的流通价是两个概念，拍卖指数当然也有真实的，但不要轻信。要在热爱艺术的基础上不断了解艺术，树立艺术消费观念。”

　　“财富榜上的艺术家固然可能光鲜一时，但财富榜不等于艺术榜。不能挂着艺术榜之名，贩卖财富榜之实。”马健认为，事实上，一个艺术家的成长有其自身规律，也受到很多不确定因素的影响。在世时大受市场追捧，过世后却很快被市场淡忘的艺术家非常之多。在世时穷困潦倒，过世后被视为大师的艺术家也有不少。“还是应该回归艺术本身，不要被价格蒙蔽双眼，价格是可以被人为做出来的！”

　　张晓明指出，我们目前的市场经济体系里，中立的第三方机制没有完全成熟。只有政府和企业两个主体，那么就不可能有真正中立、客观、有公信力的排行榜，这种排行榜最合理的应该是由非营利的第三方机构，如社团、行业协会之类的自律性行业组织去做会相对中立和客观。同时，社会性的排行榜，除了公信力之外，还应该是多元的，不能以财富的排行去代替所有的排行。

　　艺术排行榜常常会成为艺术创作的风向标，从而引发艺术创作的跟风现象。艺术家徐唯辛表示：“艺术市场是把双刃剑，某些情况下对艺术创作是有帮助的，但是大多数情况下对艺术是有伤害的。相当多成功的艺术家怕失去金钱，被市场牵着鼻子走，作品变得很平庸。世上有许多伟大的作品都是在贫穷的情况下产生的。艺术家应该远离市场，对金钱有健康的看法，否则是不可能创造出好作品的。”陶宇认为，一位艺术家试图通过模仿榜单上的艺术家从而获得相应的地位，是不可能的。艺术永远是深刻的思想和创新，一旦模仿，就变成了二流的；再模仿，就变成三流了。

　　（文章来源：中国文化报 记者 冯智军）